说到了寺庙,不能不让我想到银杏(银杏是苏北地区庙宇特具的符号),说到了银杏,我便想到不出天长这个地方就有的好去处。进了初冬,最具代表性的植物,在我眼里莫过于银杏,阳光斜照下来,密密匝匝的叶片上写满了金黄色的诗意,风一吹,恣意开来,似天女散花般覆盖整个大地,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给季节最好的馈赠吧。
伽蓝寺的寺院外就有这样一株数百年树龄的银杏。春天,万物刚从冻土中解封,她便嫩芽初绽,舒展腰肢,笑颜相向。盛夏,翠绿色的叶瓣,像一个个被打开的折扇,炎炎烈日下,透出丝丝的清凉。一到秋季,叶子渐渐泛黄,分出了层次,好似一撮撮怀揣梦想的“小火苗”,以恒定的温度持续燃烧,燃烧。初冬后,大多数的草木开始萎靡不振,她却色彩醒目,缀满枝头,盛装迎往,即便一株独秀,依旧让人莫名心动,惊艳到可以忘掉俗事的烦忧。
“况有短墙银杏雨,更兼高阁玉兰风”。纳兰容若笔下的银杏临墙听雨,闲适悠然,此刻,倘若恰好你也同在,缓步左右,她便是撑开的雨伞,为你遮挡风雨,撑起阴晴。兴起时,她又是半空中的彩蝶,与孤雁齐飞,灵动的舞姿,将这流金的“桥段”,诠释出酣畅淋漓的快意。窸窣零落,铺积幽径,踩于其上,沙沙的作响,似灯下虫鸣,又似耳畔母亲的叮咛。取其中一片,放入掌心,轻声捧阅,把那交织的脉络,读成远处空蒙的旷野,是“立体的画,无声的诗”。
银杏树位处伽蓝寺庙的西侧,历经战火纷飞,饱尝世事沧桑。早年,寺庙作为当时的地下联络点,是见证战争胜利的历史性存在。近闻,这株银杏树两年前再遭变故,无端地便叶瘦色衰,若不是及时医治,差一点躲不过濒临死亡的劫数。有了这样的过往,就不难解释她何以风光无限,却甘为现状,守在寺庙外的孤道中,独享这份宁静的冷清,听蝉声起落。
多数人因为梵高,感受到向日葵如火般的激越,但与银杏相较,向日葵的黄,未免显得娇弱了些,伽蓝寺的银杏经过时间的锤炼和洗礼,多出了厚重的沉着感,它的黄,深邃,坚韧,更具生命力。秋末,在西风的照拂下,叶片辗转,彰显出勃勃生机,这浪花般的枝叶,萃取昔日的凝露,踯躅在湖畔的风中,书写夕光下的田园,开启记忆深处那条通向芬芳的栈道。
银杏素有植物王国“活化石”的美誉,喜欢银杏不光是她叶胜枝茂,更多的是她予以世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。褪去坚硬的外壳,果粒淡黄饱满,其心虽苦,只要烹制得当,这富有弹性的口感,带给味蕾异样的碰撞,像极人生,若得苦心经营,余生的沟壑,纵横岁月,又有多少是无法平复的。
伽蓝寺的银杏自是喧嚣之外,另有一番从容的特质。隆冬,巧遇一场早雪,不免伤感起来,过不了多久,这样熟透的色彩终将伴随雪花一起消融,宛若微尘,何处香丘?也好,就将这舞动的离别,许作来年,待到山河回温,犹忆那场摇落人间的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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